
“每一個音符都躍動著精準的旋律,散發著高古的韻味。一首尋常的琴曲,在他的手下,照出了大漠孤煙,映出了長河落日。”
在《一錘定音》開欄節目播出前,很多人可能對龍鳳企業只是聽說卻未細究,對于企業打造的文化品牌并不深知,在琴箏藝術知識方面只是個起步的小白,從未聽過廣陵琴派,但田泉的一曲《陽關三疊》卻讓人印象深刻。琴音里記述的,既有剪刀巷里的梅音,也有田泉的新思與巧構。
在龍鳳企業宣揚的文化藝術精神中,古琴是一門傳統的音樂藝術,可它再傳統、再久遠,也會因琴者用心地演繹而變得生動和親切起來。想讓更多的人了解這門有趣的藝術,敘述和故事的力量不能忽視。
那么今天,就一起隨著田泉先生和《揚州晚報》記者的敘述,走進古琴文化,走進廣陵琴派,走進龍鳳文化品牌,聆聽田老師的琴路故事。
第一次來到剪刀巷時,我見到的是位面目舒闊、平和寬厚的老人。經歷過艱苦歲月的老一輩藝術家,總有著孩童般的純樸和對藝術真摯的追求。在錄音攝像沒有普及的年月,梅師用他極具親和力的南京方言,一句一句講解琴曲的細節,“啊曉得啦?”。“小曲一年,大曲三年”的訓練方法進度雖慢卻根基扎實,認真的態度也不等同于刻板保守。年少時的我常有疑惑,梅師的每一次琴曲示范并不完全相同,我該亦步亦趨還是自成一體呢?學琴多年打下扎實的基本功后,我才發現梅老不同的細節處理都帶來豐富的藝術變化,記錄的是梅師每一個人生階段的所思所感。
在學琴的時光里沒有感天動地的經歷,只記得春風化雨的恩情。琴是一個載體,表現的是彈琴人的內心,因此梅師的授業離不開傳道。“琴藝固然重要,但人品是第一位的”“要想彈好琴,必先做好人”,梅師正是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充實了他的琴曲內涵。“天下琴人是一家”,不管是鴻儒還是白丁,梅師都熱情相迎,“人家不辭辛苦,大老遠趕來學琴,我要讓他們學到東西,不能空手而歸。”很多外地來的學員就住在梅師的家里,教學不分晝夜。本地的學員更是把剪刀巷的陋室當作自己的家,聆聽著梅師的教誨,品嘗著梅師親手烹制的咸魚燒肉。退休的年紀里還勞心勞力,梅師卻并不在意報酬,“我們學琴的人要把琴藝學好,要用心去彈琴,不要帶有功利心去學琴、去彈琴。”
梅師的一言一行,就這樣深深影響了默默坐在角落的少年的一生。
梅師經常在教學中強調廣陵琴派的十六字風格,但我覺得這十六個字更像是他與古琴的寫照,是梅師《移云齋心旨》的腳注。清中期興起的廣陵派,見證了中華文化從巔峰到沒落到復興;從舊中國跨入新中國又經歷了改革開放的梅老,曾為國家領導演奏,也曾深入工人階級同勞同酬。綺麗細膩,是傳統文化尤其是對琴曲細節的精益求精;跌宕多變,是時代發展與個人命運的相互激蕩;剛柔相濟是揚州南北交界的風格融合,是中華文化的中庸原則;音韻并茂是指法與技法的相輔相成,是不分高低貴賤的平等態度。廣陵琴派不僅是一個符號,更是一代代琴家用精彩的生命歷程書寫的一段中國藝術史。
人到七十古來稀,學生們在中國四大名園之一的何園為梅師慶祝了七十大壽。華燈初上,濟濟一堂。三分明月,倒映出疏影橫斜;琴音繞梁,蕩漾出水波瀲滟。但再盛大的祝壽也不能挽留梅師至今日,再優美的景致也趕不上剪刀巷里的脈脈溫情。梅師過世后,每年清明我都會帶著學員來到南京隱龍山公墓,為梅師祭拜憑吊;每逢琴社雅集,開篇一曲《憶故人》呼應著墻上梅老的相片,是銘記祖師,不忘傳承。
琴在匣中自不鳴,請君聲在指上聽。2017年的冬天我在國內最權威的音樂出版集團——中國唱片總公司出版了第一張個人古琴演奏專輯——《聽泉憶梅》。這張專輯收錄了《良宵引》、《陽關三疊》、《關山月》、《山居吟》、《梅花三弄》、《漁樵問答》、《平沙落雁》、《憶故人》這八首琴曲,都是我跟隨梅師最早學習的傳統琴曲,也是我花了二十多年向恩師匯報的答卷。我不是梅師最像他的弟子,也不是最會承歡膝下的孩子。但在演奏過程中我并沒有過多地渲染個人色彩,希望以端正恭敬的琴音重現年少學琴的點點滴滴,追憶梅老在世的音容笑貌。
作者:田泉(節選,原文刊登于《揚州晚報2019年2月13日A15版》)
撫琴的人,面容清瘦,手指修長,每一次在琴弦上的撥動,都是陽關內外的不舍和惆悵。
這位琴人,名為田泉,揚州廣陵琴派代表性傳承人。
新思:數學、物理、化學
竹林的晨曦,湖面的微瀾,山林的回響……或許,我們早已習慣用這些詞語,來形容古琴。但是,田泉卻覺得,古琴是可以用理性的詞語進行概括的,那是物理的聲振,數學的頻率,化學的反應。
田泉相信,古琴藝術能夠延續至今,是古琴本身就具有明晰的規矩,自覺暗合了科學的軌跡。古琴的結構,符合物理聲學的發聲規律,琴弦撥動的方向,所發出的音色絕不相同。
這樣的思索,如同在暗夜中行走,未來是東方既白,或是暗如永夜,都不可知。逐漸地,經過不斷的剝離和實踐,田泉終于給手中的鑰匙找到了名稱:溯源、定性、定量。
所謂溯源,其實就是古琴發聲的物理原理;所謂定性,就是發出琴音的強弱節奏;所謂定量,就是具體到每一次撥弦的力道,能夠發出多強或是多弱的琴音。這一張古琴,如果用科學的目光去審讀,其實發出的每一次聲響,都是可以被精準地定位,可以被精確地描述。
“從來都沒有隨心所欲的演奏,每首樂曲,都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,精心設計而成的,否則,曲不成曲,樂不成樂。”田泉說道。
當然,當用“溯源、定性、定量”去規范了一首琴曲的基本演奏后,在田泉看來,這只是能夠做到理性的情趣。準確無誤地演奏出一首琴曲,對于很多琴家來說,或許并不難。但是,同樣的一首琴曲,為何各個琴派之間會有差別,每位琴家會有鮮明風格,這其實是向上的升騰,由理性發揮至感性,由情趣上升至情緒。
田泉相信,每一首琴曲,其實都是一幅畫面,每幅畫面都浸潤透了千百年的悠長,徐徐展開時,每一個音符都如同一筆丹青,有痕有跡,有法有度。
彈琴,便是如此。先有骨架,后有血肉,唯有靈魂,最是難得。
靈魂,其實就是異于他人的思考。都說《廣陵散》具有殺戮之氣,但在田泉看來,并非如此。聶政刺韓傀,他的內心除了憤慨和不屈,也一定會有害怕和擔憂。那種情緒,一定是交織著的。只有身入其境,才能奏出屬于自己的那首《廣陵散》。
田泉認為,古琴史上,似乎從未如此眾聲喧嘩。古琴的聲音,自古就是溫而不燥,清而不亢的。聲音越是紛繁,越要尋找自己的平和之聲。他獨自北上,拜謁中國唱片總公司,以最嚴格的標準,出版了首張古琴演奏專輯《聽泉憶梅》;他單騎南下,主講各處古琴講座,以最坦誠的胸懷,講述自己對于古琴的理解;如今,走得越來越遠,但他更愿意回望。在他的琴室中,最重要的位置,總是懸掛著梅先生的相片。每年的琴社雅集,必以一首《憶故人》開場。
田泉心知,在漫長悠遠的古琴史上,自己只能算作一股新涌的清泉,這股清泉流向何方,還要往前溯源,溯源到那個清朗的夜晚,月色之中,老梅樹下,梅先生的淳淳話語,如泉流石上,如梅綻三春。